第235章
另外,陈铁民的《漫谈〈河岳英灵集〉的选录标准》和李天道的《从〈河岳英灵集〉看盛唐诗歌多样的情致美及其成因》都从考察殷璠选诗的标准入手,探讨了盛唐诗歌的艺术风貌。陈文认为,殷璠把风骨作为他选诗的首要标准,并对有些学者提出的"兴象"是指"情景交融"、主要代表王孟诗派特点的观点表示异议,作者认为,"兴"即兴致、感受、感触,"象"即物象,"兴象"指对外界事物(不限于自然景物)的感受,包括对于社会人生的感触。另外,诗歌创作的独创性,也是《河岳英灵集》选诗的一个重要标准。陈文还认为,殷璠所谓的"雅调"是对盛唐山水田园诗派特点的反映和概括,似乎比较合适。李文则认为,"风骨"有两种内涵,一是指建功立业、奋发向上、报效君国的时代精神,二是指怀才而不为世所用,报国济世无门的怨愤之情。殷璠是以"神来"指作者有丰富的生活实践和深厚的艺术修养,在似乎偶然的情况下能敏悟地捕捉生活的审美内涵,并把它艺术地表现出来;"气来"指由于作者在气质才性方面的差异,以及审美理想和艺术情趣的不同,在作品中表现出来的不同情致美;"情来"指"在诗句之外包含着深远的情趣,能使人获得深刻的思想和不尽的意蕴"。李文还认为《河岳英灵集》选诗表现了多样的情致美,主要有高昂明朗、愤怒激越、豪放飘逸和自然幽清四种。
本世纪对殷璠及其《河岳英灵集》研究得最为全面和深入的成果当推傅璇琮、李珍华合著的《河岳英灵集研究》。该书共分两部分,前一部分是有关《河岳英灵集》及编选者殷璠的评论、考证(由四篇文章构成),后一部分是《河岳英灵集》的整理点校。
他们在《唐人选唐诗与〈河岳英灵集〉》一文中,将《河岳英灵集》放到具体的历史环境中考察,认为"在他之前的诗歌选本一个很大的缺陷,就是未能很好地与当时的先进文学思想和业已前进了的创作实践相配合,以致大多数选本缺乏理论上的吸引力。殷璠《河岳英灵集》出现于盛唐诗歌的高峰期,它不满足于单纯的选诗,而是对不少还在创作中的诗人加以评论,它是如此的贴近现实,使得评论与创作同步前进。殷璠提出的几个诗歌概念,似乎一下子把人们对新时期诗风的要求明确了,而对于声韵、用字的要求,也更从文学本身规律出发。这种种,使得文学选本不是作为创作的一个无足轻重的附庸,而是作为与创作并肩前进的文学伙伴。"
在《盛唐诗风与殷璠诗论》一文中,他们指出,在殷璠那里,神、气是统一的,似乎构成一个相当有启发性的诗论体系。神是一种超然物外的境界,是诗人对宇宙之理有所把握、有所感悟之后,再来观照人世社会,产生一种不为世俗所累而又能更洞彻世俗之情的一种神理。有了这种神,诗似乎更有深度,更有理致,具有一种较高的,或者说可达到物我两忘的境界。气则是偏重于因现实社会之激发而产生的抑郁不平,这就使作品有一种气势,一种刚健的力量。情似乎较着重于作家个人对自然、对自我的一种富有情趣的感受,它有时比较细腻,但却是深邃地对一种情怀的倾诉。殷璠把这三者结合起来,成为一个整体,就是说,盛唐诗歌所能表现的内容,无比阔大,可以是宇宙万物之理,经国济世之业,一己深幽之情,它们既有神理,又有力量,复有情致。这样,前人所未曾提出而为殷璠所独创的兴象说就自然而然地形成了。盛唐是一个开阔的、向上的时代,要用彩笔描绘这五光十色的气象,不是一般的小巧景致,而这就需要作家有饱满的诗情,使形象带有一层诗的理想的光辉。这就是殷璠对盛唐诗论的贡献。
而其《〈河岳英灵集〉音律说探索》一文,则详细探讨了殷璠《河岳英灵集》的《叙》和《集论》中的音律说。他们指出,殷璠《河岳英灵集》的音律说首先可以帮助我们进一步欣赏五古诗歌的音乐美,即殷璠提出的"词有刚柔,调有高下"、"词与调合"的意思不仅含有"平仄律"的意思,而且指或者主要是指五古一联之内"清"、"浊"相"对",联与联之间"清"、"浊"相"黏"的"抑扬律"。更重要的是它把我们从平仄律"独家经营"的传统看法中解放出来。但是他们又指出,"《河岳英灵集》成书于天宝后期,它的音律说当然是有时代性的。它的音律说也许适合于研究和欣赏盛唐的五古,而不一定合于盛唐以后的作品。不过无论如何,它对从建安到盛唐这一段时期内古诗音律的演进和成就,作了一个概括和总结。"
他们在《殷璠生平及〈河岳英灵集〉版本考》一文中则主要考察了殷璠《河岳英灵集》的版本系统和流传情况,他们认为:(1)殷璠自编的本子原为二卷,这个本子一直流传到南宋。(2)宋元之际或元明之际,二卷本极少流传,几至失传。而自明代前期开始,有三卷本出现。三卷本在流传过程中亦几经翻刻,各本之间也颇有不同。三卷本与二卷本,分卷不同,字句有不少差异,但诗人、诗篇的数量是相同的。(3)二卷本属宋本系统,三卷本属明本系统。三卷本有可能据宋时某一刻本翻刻,因此在文字上保留了某些合理部分,不能因其明本而忽略之。鉴于这些情况,该书后半部分重新点校的《河岳英灵集》,就是以二卷本作底本,因为这是较早的,也是较接近殷璠自编的本子。同时用汲古阁本子、毛扆校本、沈氏藏本相校。所以,这是目前整理得最为完善的本子。
另外,八十年代以后,学界对殷璠所编的另一个唐诗选本《丹阳集》也进行了整理和研究,相关的成果主要有卞孝萱的《殷璠〈丹阳集〉辑校》、陈尚君的《殷璠〈丹阳集〉辑考》。
其中陈尚君文分为三个部分,一是从明刻本《吟窗杂录》中辑录出殷璠《丹阳集》的自序及诗评;二是推定《丹阳集》收诗情况,亦主要依据《吟窗杂录》;三是考察该集十八位作者生平事迹。他认为,《丹阳集》的结集时间当在开元二十三年至二十九年之间;今知确收入《丹阳集》之诗,共二十首又二十六句,其中古体多于近体,五言超过七言;《丹阳集》所收为润州所属五县作者诗作,收诗下限,当在开元末年结集时;其在收录诗作是强调以气骨为主,所以选诗以五言古体为主,但仍十分重视"情理绵密",与词采的"婉丽清新",并未仅囿于质朴古雅,不像元结《箧中集》那么偏激。
高仲武《中兴间气集》和其它唐人选唐诗 除了上述殷璠的《河岳英灵集》和《丹阳集》,本世纪学界对高仲武的《中兴间气集》和其它几种唐人选唐诗中所体现出来的诗歌审美观也作了一定程度定探讨。
本世纪专论高仲武《中兴间气集》选录标准的文章主要是梁德林的《〈中兴间气集〉的选录标准与中唐前期的诗歌风尚》,该文从高仲武该集中所选录的诗人诗作来分析中唐前期的诗歌风尚,他认为,高氏提倡"哀而不伤"、"伤而不怨",体现了一种中和美的理想,它是在安史之乱后需要恢复秩序的历史条件下应运而生的;他崇尚"理致清新",也体现了中唐前期诗人的一种审美理想,这种对清新美的追求,主要继承了盛唐山水诗人的艺术风格,则不过盛唐人在清新中蕴藏着浓郁的情思,而中唐前期诗人的许多作品,则显得境界过于清冷,感情过于清淡,缺乏生气。
本世纪八十年代以后新出版的一些文学思想史、文学批评史也多少论及到高仲武《中兴间气集》中所体现的诗歌审美观。如罗宗强在其《隋唐五代文学思想史》中就指出,高仲武提倡远韵,与中唐前期大历年间创作上追求情思冲淡是一致的。成复旺等合著的《中国文学理论批评史》则用一节的篇幅专门探讨了"高仲武与《中兴间气集》",他们认为,高仲武此集作为大历时期诗坛上的名家名作的选本,既是一代诗歌创作的批评总结,也是时人审美观点的集中表现。在将其与殷璠的《河岳英灵集》进行比较时,他们指出:第一,殷璠的《河岳英灵集》在论诗时所表现出来的那种兼取"神来、气来、情来"的恢闳气度和气吞建安、俯视太康的艺术创造精神,在高仲武这里几乎完全丧失了。他转而重申正统儒家的论诗原则,即从地主阶级的政治需要出发,来抒写思想情感。第二,高仲武对这一时期诗歌创作中消极面的批评是很不够的。他在评论诗人、选录作品时,对诗坛"薄俗",津津乐道,对虚美之作,不厌于录。第三,《中兴间气集》之所以一向受人重视,主要在于它对作家、作品所作的审美的批评。从《箧中集序》到《诗式》所论,都没有对肃、代时期诗歌创作的艺术成就作出全面评述,而在理论上做到这一点的,只有高仲武。高仲武论诗主要着眼于"体格"、"理致"两个方面,而追求清雅新奇;这同殷璠的《河岳英灵集》论诗之着眼于"兴象"、"风骨",而追求"文质半取,风骚两挟"是显然不同的。而高仲武所论正是肃、代时期,诗歌创作所形成的一种新的时代风格,所创造的一种特有的艺术之美。同样,王运熙、杨明的《隋唐五代文学批评史》也很重视高仲武的《中兴间气集》,他们通过对高仲武《中兴间气集·自序》、评语、选篇、摘句等材料的分析,发现:(1)高仲武最推崇的是那些写景抒情构思新颖、语言清丽奇巧、对偶工致的诗篇;(2)从诗歌样式看,高仲武最欣赏、重视五言律诗;(3)《间气集》也选录了少量反映政治社会状况、对国事民生有所讽兴的作品。